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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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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

香殘火滅,靈帳瑟蕩,棺槨在雪風中嗚咽。堂上並無守靈之人,李元夕收好銀針,輕而易舉地打開了棺蓋,心中默念一句“迫不得已,還請見諒”就拿出了匕首。

到底是老本行,做起來得心應手,未幾就開了食道與胃腑,然而兩處都空空如也,莫說異物,連食物也無有。

信不在胡推官身上!

李元夕怔住,難道估算錯了?不,她立刻否定了這個念頭,她相信呂通天,更相信她的直覺。忽然,她記起了什麽,遂快快縫合完畢,整理好屍身,蓋上棺蓋,提步去了後院。

後院只有一處燈亮,暈黃的光跳出窗扇,在雪地上畫出兩個難分難舍的人影,冷風肆虐中,隱有吃吃笑聲。

李元夕豎著耳朵略略一聽,知道此時不宜聲張鬧大,便掏出青絲帕蒙住臉,這才闖進了那光亮房中。

房中兩人嚇了一跳。長喜第一個念頭就是跑,奈何胡夫人正坐在他身上,緊緊箍住他的脖子,根本跑不得。

“大俠,有話好說,您可是要盤纏歸家,小的這就給您拿,多少都有,都有。”長喜顫聲說著,見來人手中並無利刃,膽子大了幾分,擡手把胡夫人身上的紅綢衣攏了攏,蓋住她雪白的肩背。

李元夕垂眸,暗自慶幸蒙了臉,不然她半刻也站不住。

“榮興,你把他埋到哪兒?快說,否則——”她拿出了匕首。

長喜白著臉道:“城北八義莊。”

“那封信可在他身上?”

李元夕問完,就覺一股臊味飄了過來,她屏息,等待長喜的回答,可對方遲遲沒有開口。她不覺看向他,這才發現他渾身抖如篩糠,而他身下的圈椅椅腿上正緩緩淌著水流。

這就是答案了。

李元夕不再耽擱,轉身就走。

***

八義莊離博州府北門不遠不近,八裏地。李元夕與趙光翻城墻而出後,一路急行,很快就看見了路側石勒莊名。三個紅漆大字,在雪光中分外醒目。

“快!”

李元夕說著,突覺眼前一晃,似有光射來。她下意識地擡手遮目,就聽趙光道:“有人!那邊!”

順著趙光手指的方向,李元夕看見了螢螢跳跳的火光,似是火把,光下幾道立影,黑黑綽綽。

更深雪大,自不是良人,會不會是設陷之人呢?長喜沒留下信,卻肯幫那設陷之人,兩者定有約定。

念及此,李元夕道:“過去看看!”

兩人疾步前行,積雪太深,足音難消,想掩飾也無法,索性直面且往。“當當”,金屬磕碰磚石的尖銳聲傳來,聽得李元夕咬緊了後牙。

“站住!”一個男聲忽地響起,於此同時,兩枝羽·箭破雪而來,釘在了李元夕與趙光腳下。

此時他們離那火光不過數步。離得更近,看得更清,居然是夥盜墓賊,各執長鏟短撬,正在掘挖座——新墳。

是新墳,土松石散,長幡小松,石邊還有灰燼,當是剛祭奠完不久。

李元夕看著,開口道:“見者有份,碰上了就一起發財!”

說著就要往前走,回答她的是又一枝羽·箭,這次,箭擦著她的面頰飛過,羽尾的濕氣在耳廓上留下細微印痕。

“小心!”

趙光擋在她面前,握刀在手,沖著雪空道:“出來!老子跟你對決!”

無人應聲,只有刨土聲悶響。

李元夕快速打量四周,雪太大,風太急,除了眼前光亮處,根本看不清其他。

敵在暗,不可輕動,卻可試探。

她低聲對趙光說了幾句,隨即默然望著那夥盜墓賊。

很快,棺木被撬開,一人道:“擡上來,快!”

見狀,李元夕忽地擡高了聲音:“榮興,咬他們,快!”

“呀!”不知是誰喊了一聲,似乎真被咬了一口。

“怕什麽!都僵透了,拿刀!”墳側有人道。

聽了這話,李元夕又道:“都放手!爾等盜挖他人墓地,按律——”

數只羽·箭打斷了她的話,趙光揮刀格擋,箭未落下,李元夕已沖向了墳側。

“我是捕快李元夕,你們是跟我回府衙呢,還是回家過年?”

她拔劍在手,照著內中最壯的一個賊人掠去,對方乍驚微楞,卻是反應極快,閃身躲過後,拔腿就跑。

剩下的同伴立刻做鳥獸散。

但那羽·箭還在飛來。

“你還不走,是要等我拿你嗎?”李元夕舉起枝火把,逆著箭來的東北方向狠力擲去。

風大雪茫,那火把剛騰空就熄了,說來也怪,羽·箭也停住了。

趙光兀自揮刀格擋,好半會兒才發現早已無箭。

“咦?這就撤了?”

李元夕顧不上回答他,徑直跳下墓坑,棺木中果然是榮興。

白日驗看胡推官完畢,她也去柴房看了那撞墻的小廝。的確是撞墻,可脖子處有掐痕,雖一目了然,可當時急顧著找信,李元夕決定暫且按下,她知道兇手跑不了。

誰知,信就在他身上。

***

下了一天一夜的雪,終於在翌日清晨停歇,只是雲層太厚,日光依舊擠不出臉。

走出夏府,李元夕莫名打了個寒顫,明明沒有風,可她竟覺冷得緊。

也是,下雪不冷化雪冷。

她搖搖頭,剛想抱緊雙臂,就見趙光從街角轉出,朝她走來。

“這邊的館子都關了,跟我去魏家茶坊。”

兩人忙活整夜,那點子羊肉早已化凈,是該進補。其實,李元夕是想回青竹街的,說好跟崔巍一起過年,結果小年夜就扔下了他,雖是公案要緊,可她也覺得對他不起。

但聽了趙光這話,她又想到趙光也是一人在博州府,眼下除了她這個搭檔,他似乎也不認識別人。

算了,委屈崔巍吧。

“走吧。”李元夕應著,卻是往城北走。

“這邊。”趙光指著魏家茶坊所在的城東。

“我要吃牛肉。”

“啊?哪家館子還開著?”

從昨日起,食鋪都陸續關張,準備過年,別說牛肉,就連包子鋪都少見,趙光問著,就覺口涎多了起來。

然李元夕不理他,只是疾走。他只好跟上去,一盞茶的工夫後,就見前面的人踏進了路邊的小館子。館楣懸掛的黑匾上,寫著金光閃閃的四個大字:麻記牛丸。

“兩個大碗,四屜包子。”

李元夕點了飯,在窗下木桌旁落座。

“這是接頭老地方?”

趙光記得,之前李元夕提過這麻記牛丸,還讓他猜,他自是猜不出,只能試探著一問。捕快嘛,不能時時回刑廳,為了交換各自信息,就會尋個大家都喜歡的地,時不時聚聚。在北陽縣,他選的是曹家羊湯。

李元夕點頭:“麻記全年無休,麻老板兩口就住在樓上,你若是想打牙祭,可以來這兒,只要是第二次來,老板都給添頭。”

正說著,丸、包都送了上來。

趙光見那籠屜上,摞著下五上四九個包子,頓時恍然所謂“添頭”就是多給包子。

他抓了一個大咬一口,肉香滿嘴,不禁點頭,低聲說了句“實惠”。

李元夕捧著湯碗喝湯,小半碗下肚,身上才覺暖熱,她送了個牛丸入口,尚未咽下,就聽桌對面的趙光問夏知府有何鈞令。

夏博淵已將此案交付與她,畢竟她說到做到,替他尋回了把柄之信。

“你想怎麽查就怎麽查,若需人手、物力,開口就是。”

怎麽查,李元夕自然有數,可她總覺得不安。此案至今,夏伯淵的危機已全部解除,設陷之人敗壞他清譽的目的再無法達成。

那他會就此罷手麽?若果不肯,他又會做什麽呢?這個問題也可以反過來想,何事會敗掉夏伯淵的清譽,除了冒籍一事?

李元夕想著,雙眉微蹙,種種雜亂設想湧上腦門,撞得太陽穴直跳。

她不得不放下湯匙,擡手按壓。

“怎麽了?”趙光見她面帶憂色,忍不住問道。

李元夕使勁摁了摁太陽穴,等那跳疼止住,才道:“你去拿長喜,問他為何把信放在榮興身上,是誰讓他這樣做的?”

一聽“長喜”二字,趙光的手忽地跳了一下,手中的包子險些掉落。他急急用另一只手去接住。

“長喜啊,你去拿吧。我去查劉家香鋪。”

“你去!劉家香鋪自有人查。”李元夕看他一眼,“你不對勁,昨晚上就別別扭扭的,怎麽回事?”

“老實說,不許撒謊。”

趙光張了張嘴,似要說什麽,卻猛地咳嗽起來,竟是嗆住了,連喝了幾口湯才壓下去。

“我去拿。”

趙光清了清嗓子,狐貍的事他可說不出口,他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,埋頭吃飯。

誰知,李元夕卻又囑咐了一句:“長喜個老狐貍,你可別被他蒙騙過了,要仔細問。”

“啊!”趙光暗嘆了一聲,決定拿到長喜,先打他一頓解氣。

吃完飯,李元夕要去會賬,不料囊袋空空,一文不名,昨日買糖果買羊肉花光了所有銀錢,這一餓起來,就把這茬忘了。

“老板,記賬。”

不等老板應聲,趙光接口道:“有銀子。”說著就去了櫃臺。

李元夕也沒再多說什麽,以後找補回來就是。她也不等趙光,起身出了麻記牛丸。

“你去哪兒啊?”身後傳來趙光的聲音。

“濟仁堂。”

李元夕要去看紫鴛,她要是醒了,那浸過百合露的沈香說不定就能尋到線索。

“什麽?”趙光又問了一遍,她走得太快,聲音也不大,他沒聽清。

李元夕剛要再答,就聽“嘭”的一聲巨響炸裂在身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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